中国特色的互联网金融：软文、套利和影子银行

“Change or Die”，今年59岁，说话喜欢不时插入几句英文的马明哲对着屏幕上的标语，叙述着平安集团的互联网金融规划。他和他的“五虎将”一起，正致力于从移动支付“壹钱包”的推广开始，把这家中国最大的综合金融集团，改造成互联网金融领域的新玩家。

“中国这几家互联网公司一定会给互联网金融，给世界做出一个重大的贡献”，谈到潜在的对手马云和马化腾，马明哲谦虚的大加赞扬，强调平安和阿里巴巴及腾讯将是互补关系。

2014年，“中国特色”的互联网金融丝毫没有退潮的迹象。就在马明哲讲话的前一天，1月15日夜间，腾讯在超过5亿用户的社交软件微信上线了第一款理财产品：对接华夏财富宝货币基金的“理财通”。当天上午，已被阿里小微金服控股的天弘基金宣布，余额宝背后的货币基金“增利宝”规模突破2,500亿，一年前还籍籍无名的天弘基金超越华夏，成为中国最大的公募基金。

如果加上百度金融、网易理财、新浪和搜狐的金融计划，转型中苏宁的“零钱宝”，各个机构在线销售的“类余额宝”产品，中国6.18亿网民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被形形色色的互联网金融产品覆盖。另一边，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正激烈的争夺，投入巨资营销不断，甚至雇佣写手攻击对手。美国、日本和韩国同样有互联网金融，但是仅仅作为商业银行体系外有限的补充，金融互联网牢固的占据着数字时代的主流地位。中国商业环境又一次显得与众不同。

利率管制下的影子银行丛生，民间借贷汹涌，于是创造了套利空间，第三方支付的强大带来互联网属性，这二者结合产生了美国、日本和韩国所不具备的环境，让中国互联网金融拥有无穷的想象空间，甚至有了“撼动银行”愿景。企业家和创业者们正在努力和时间赛跑，希望在这个窗口期关闭前登上彼岸。

监管套利：踩着红线起舞

如果以好买财富、大家保这样的互联网第三方基金和保险销售为初始，那互联网金融“元年”将大大提前。但阿里和天弘的“余额宝”是真正改变了游戏规则的产品——“不是简单的网上卖基金，而是走进生活把理财融入生活，让客户原有的习惯延续，并在业务处理和技术上实现，与阿里摸索出了跨界合作方式。”在天弘基金年会上，副总周晓明如是总结这次“逆袭”的创新。

周晓明没有提到的，是和大互联网公司合作的另一个优势：与中国监管当局的博弈能力。支付宝刚刚推出余额宝，一位第三方基金销售机构负责人向记者指出，支付宝在2012年获得基金支付牌照，但没有获得基金销售牌照。“如果阿里这么做没有问题，那其他支付企业是不是也可以一起跟进？”

“余额宝”实际上绕开了基金代销程序，采用导入客户的嵌入式，既避免客户资源流向基金公司，又达到了推介产品的效果。“余额宝”的直销模式很快得到了官方认可。推出9天之后，中国证监会点名其“材料不全”，但是对于第三方支付和基金的合作给予背书。当时支付宝公关总监陈亮就表示，很快就会补齐材料，不会停止销售。

百度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熟悉百度金融产品上线的人士复盘了整个过程：中国最大的搜索巨头和监管方经历了多个回合的拉锯，最终被压制在了一个颇为不利的位置。

2013年秋季余额宝成功后，百度金融中心迅速行动，负责的百度新晋副总裁李明远称，9月份开始产生想法，不到两个月推出了第一款产品——和华夏基金合作的，号称年收益8%的百度百发，金融业内人士纷纷不解，年化收益4%的华夏增利，百度怎么样给用户提供8%？

没有用户支付场景和强大账户体系的百度金融更加依赖营销，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文案，强调百发远超存款的8%保本高收益，直接触及了证监会的底线：根据中国基金法，基金产品不得违法承诺收益率或者提前发布收益预测。百度10月21日的大规模宣传，换来两天后证监会的警示，要求百度递交合规有关材料。但前述人士透露，当时百度和华夏已经得到了默许，递交合规材料的同时，原定28日的产品上线不会受影响。

百度百发引来12万用户抢购，首日销售10亿元，并且缔造了一个互联网公司现金补贴抬高基金收益率的模式：通过百付宝返现，把投资者货币基金的收益率补齐到8%。之后网易，数米基金，东方财富网纷纷效法这种“补贴营销”。

这次没能逃过监管。2013年底，中国国务院的“影子银行基本法”正在酝酿，百度则再次推出理财产品“团购理财”，明确表示会投资协议存款。然而中国银监会率先发难，知情人士透露，银监会要求证监会对百度理财产品采取更加严格的监管，直指百度把银行活期存款和理财收益作比较是“误导”，宣传收益率违规，并误导投资者是百度在管理这款理财产品。

证监会随即行动，百度成了“有误导性”的坏孩子，被要求不允许广告宣传其收益率高于存款，更禁止承诺收益。在中国监管当局看来，百度开创的先例引发了互联网公司激烈的竞争，伤害了传统银行。拥有代销牌照的数米基金和东方财富则直接遭遇了证监会的罚单，责令限期改正。

国务院107号文的威力正慢慢显现。过去半年，互联网金融的流行做法是用收益率和存款比较的宣传策略、补贴收益模式、引导流量客户的“直销”，这些擦边球有些在默许下变成创新，有些则被叫停。但是监管真空期的几个月，已经让许多互联网金融企业收获了用户和高企的市盈率。李彦宏在分析师会议上将金融列为百度重要方向之一，而东方财富网享受了巨大的涨幅。

“互联网金融现在正处于监管套利型的超常发展阶段”，中国央行研究局的雷曜博士认为互联网金融没有改变金融的本质，“新技术和新商业模式放大了传统金融和非传统金融之间的冲突”。

和美国不同，中国的电子支付取代了信用卡成为网上支付主渠道，伴随着移动支付兴起，已经让马明哲产生了“十年内信用卡消失”的危机感。雷曜指出，第三方支付机构是互联网金融“互联网属性”的核心。他们通过高流动性和货币替代性的电子货币，客观上具有了创造货币的能力，改变了金融市场的运行和传导机制。而监管电子货币有欧洲模式——纳入银行体系监管和美国模式——在银行体系外独立监管。将来要不要为支付机构设立特殊的监管框架，这决定了支付机构在汇兑、流动性上的监管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