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穴

去年，一部《到了30岁还是处男，似乎会变成魔法师》的日剧在国内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其实，这并非是日本深夜剧第一次在国内成为爆款，从《深夜食堂》、《情色小说家》到《30岁处男》，短小精悍的深夜剧屡屡成为观众的心头好。

作为成年人在深夜时分内心的慰藉，日本的深夜剧往往包含大量“纵欲”的内容：复仇血腥、耽美百合、脱力系。当然，“性爱”也是日本深夜剧里一个不可忽视的主题。近年来屡屡出现的爆款大尺度深夜剧已经证明它们对观众的吸引力，那么这些开袋即食的“散装性爱课”真的只是靠大尺度来吸引人吗？

顾名思义，所谓深夜剧，就是在午夜才会播出的电视剧集。在日本，广播媒体行业通常采用30小时制，因此深夜剧也常常被人称为在25点（凌晨一点）播出的剧集。

尽管频频因为“大尺度”出圈，但实际上很多深夜剧当初选择这条路实属无奈之举。日本晨间剧大多主打热血正能量，午间剧将家庭主妇锁定为自己的核心观众群，黄金档则更加大众化，但这些晚上11点以后播出的电视剧很难像晨间档、黄金档的剧集一样拥有超高的收视率和关注度。没有太大收视压力的深夜剧只好另辟蹊径，把目光投向了辛苦工作一天后急需慰藉与刺激的社畜。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很多深夜剧都走起了成人向的路子：暴力、情色、大尺度，总之是什么刺激就来什么。

那么日本深夜剧到底尺度有多大呢？仅仅列举几个例子就能一窥一二。

想看视觉刺激，有。《30左右未经审查》充分展示了30岁上下熟女性感的身材；《我们都是超能力者》里充满了少男少女思春期光怪陆离的性幻想，据说因为尺度实在太大，每播出一集都会引得东京电视台某高层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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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解AV行业，有。2014年的《马赛克日本》一度因为揭秘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隐秘的行业而成为日本深夜剧的一个标杆，男主角常末理世回到久违的故乡，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附近赫赫有名的性产业基地，而自己入职的公司竟然就是以拍摄AV为主业的，原本心怀理想的男主角也就此踏上了一条探索AV行业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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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禁忌之爱，有。2018年的《恋之运》虽然乍一看像是一部小清新纯爱剧，讲述的其实是31岁的女主角和15岁的高中生男主角谈恋爱的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在日本，和未成年人发生关系不仅仅是要受到舆论指责，更涉嫌犯罪，严重的话是要坐牢的。知道了这点之后再来看剧中一场场看似唯美的性爱戏，不得不感叹深夜剧真的很敢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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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混乱的男女关系，有。《下辈子我再好好过》里的女主角一出场就在交友APP上找到了五个炮友；《30左右未经审查》里女主角和前男友再分手以后也仍然保持着“纯洁的”肉体关系；《不伦食堂》里的已婚男主角在出差工作时与各地的人妻发生一夜情。至于出轨这样的“常规”情节，在深夜剧里大概不值得一提了。

尽管在很多人看来，“大尺度”已经成为了深夜剧、深夜综艺的一大标签，但节目和剧集中的很多画面仍然引起过不少争议。以变态闻名的深夜档综艺《偶像的穴》常常让参与其中的女演员穿着制服或是比基尼做一些大尺度动作，也因此被人诟病为毫无下限、不尊重女性。

实际上，在大尺度的外表之下，很多深夜档日剧都在和观众探讨性爱领域更为深层次的话题。《马赛克日本》虽然在画面上极尽所能刺激观众，但也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了AV这个行业中的艰难与不易。男主角常末理世从一开始就站在“道德制高点”，想要拯救自己喜欢的女优脱离苦海，但却被她们吐槽为“连G点都不知道的男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呢”。

这些看起来热爱工作、十分自信的女孩背后，也隐藏着这个行业的心酸。一位资深AV女优在剧中总结这一行业的三个阶段：出道-拿到报酬彻底成为AV-做月工交工作的过气女优。很多人在刚入行时会被圈内人给予过度肯定，以提高她们的自我期待，定下不切实际的目标，残酷的现实却是这一行业里能火的人凤毛麟角，大部分的人不过是飞蛾扑火。就如剧中那句台词所说，“发出声音并不是因为快感，而是在祈祷啊，AV女优是在绝望的彼岸祈祷着啊。”

在被诟病为消费女性、男性凝视的同时，很多深夜档日剧也开始关注女性的情欲与生活现状，《恋之运》就直面了30+女性在生活和爱情中的困境与不自信。剧中给了女主角两次选择不同恋爱对象的机会，但不管是原本的男友还是15岁的小狼狗，女主在选择的过程中终于看清了自己想要什么，最终选择了放弃恋爱，去别的城市追求自己的理想。

虽然仍然打着大尺度的旗号，但很多深夜剧在刺激观众的同时，也开始探讨更为深层次的问题，这或许才是深夜剧能长盛不衰的原因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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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青少年性教育题材的影视剧集在全球都受到了很多观众的喜爱，英国的《性爱自修室》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尽管《性爱自修室》在各国都颇受好评，但在很多东亚观众看来，其中很多大尺度的情节只是看着爽，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日本的深夜剧《17.3关于性》就带着“亚洲性教育片”的旗号，来给东亚青少年们上一堂更为实用的散装性爱课了。

从豆瓣的短评中也能看出，《17.3关于性》之所以能够收获高口碑，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它是一部属于东亚人的性教育剧集：“我们和日本有着更相似的教育，面临着更相似的问题”、“对比《性爱自修室》，我觉得剧情更贴近亚洲”、“适合亚洲的性教育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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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奔放大胆的欧美性教育片，《17.3关于性》显然抓住了东亚青少年对于性更加懵懂而又憧憬这一特点。女主角咲良对待第一次性爱谨慎而小心的态度正好能让屏幕前很多东亚女孩产生共鸣：为了不让男友堀田失望，她小心翼翼地向有经验的朋友打听注意事项，还特地准备了成套的浅色内衣。可惜男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咲良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发生关系。在逃离现场的路上，咲良忍不住问自己：“是因为想跟大家一样成为大人，还是为了讨好堀田才与他发生关系？”

除了初试云雨时的迷茫，《17.3关于性》还在剧中探讨了许多青春期少男少女容易遇到的性爱问题：交友APP安全吗、不小心患上性病应该如何处理、无性恋应该如何谈恋爱、如何直面自己的性向等等。

日本的深夜剧在科普性爱知识时同样会关注一些更为本土化的问题，去年播出的《骚动时节的少女们啊》虽然口碑平平，但值得注意的是，它关注到了日本长期存在的“少女崇拜”：少女这个词代表着一种幻想的投射，少女的形象在日本往往会和纯真、处女、无垢、浪漫等词联系在一起。如果说《17.3关于性》更注重科普一些实用的性知识，那么《骚动时节的少女们啊》则更多着眼于少女在青春期的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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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不管是《17.3关于性》还是《骚动时节的少女们啊》，这些深夜剧最为难能可贵的地方还是能够直白、坦诚地在剧中向观众展现青少年在两性关系中会遇到的问题。对于大部分亚洲国家来说，不必遮遮掩掩，能够开诚布公地讨论，大概就已经进步了一大步了。

实际上，深夜剧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也让日本观众意识到了性教育的重要性。《17.3关于性》热播期间，主创团队和剧组的医学监督特意举办了一个针对高中生的性教育特别班，和他们交流了如何使用避孕套、如何拒绝性行为、如何与家人讨论性等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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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作为一个传统东亚国家，日本深夜剧里的散装性爱课虽然直白大胆，但在国内，性教育一事却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猛。在日本，性教育的最初形态是“纯洁教育”。

二战之后，日本开始引进基督教教会的行教育观，并在1955年建立起“纯洁教育分科审议会”，制定了《纯洁教育之进行方法(试案)》，将性教育引入课堂。

最初的“纯洁教育”大多是由教师通过幻灯向女同学讲解月经与妊娠知识，为了防止尴尬，老师教育的当下还会要求男生离开课堂。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伴随着艾滋病的大规模出现，“纯洁教育”终于开始雨露均沾，升级成了面向男女的“艾滋病预防教育”。因为教育手册中会附有避孕套，还一度引起争议，让许多相关人士颇感“不安”。

保守派人士认为不该“叫醒沉睡的青少年们”，过于直白的性教育教材和教育方式都会被叫停。2002年出版的《思春期的爱与身体之书》，就因为详细讲述了避开性侵犯和性虐待的方法，而成为绝版。

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如今的日本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性教育流程：小朋友从托儿所开始就被教育如何清洁、保护自己的身体；到了幼儿园，小朋友们就可以在保育员的带领下，通过生理画册学习自己是如何出生的；到了小学后，开始认知性别角色，树立自我保护意识；初中开始学生们就会被教育不要进行危险的性行为，以及避孕和性病等知识。

每所初、高中还都有专门由专家学者组成的“协助者协会”，负责向学生提供各种咨询、教育，并编写性教育指导手册——在日本亚马逊搜索关键词，就能搜到超过2000多种针对性教育的科普书和教材。

完善的保护意识和积极的健康管理观念，让日本艾滋率成功下降至全球最低。但日本女性并未因此生活在一个更安全的环境中。

由于对性教育的隐晦态度，老师们通常只会在课堂教授文部科学省定下的最低限度学习内容的“学习指导要领”。关于实际性行为的部分在教育相关者中被称为“歯止め規定（闭嘴的规定）”——也就是说，如何真正保护自己，很大一部分的日本学生，尤其是女学生们，是根本不清楚的。

另一方面，合法的情色业、提高的避孕技术、社会的推波助澜，让一些女生将性视为可以随意出售的商品或者服务。

援助交际，指成年人用金钱与少女进行情色交易。20世纪末，援交的女学生们就会将自己的传呼机号码贴在传言板上，等待别人来联系；如今，互联网让援交变得更便捷。女学生们可以通过手机、网络等方式，寻找愿意为自己“出资”的中年男性，一些约会媒体还会以女性免费的策略，来吸引男性缴费注册，以促成更多援交。

英国BBC制作的纪录片《日本：用来出卖的少年情色》中表示，日本有13%的女中学生从事过援交，高二女学生中，有32.3%有“援交”行为，高三女学生的比例则高达44.7%。

援交的经济规模大约超过每年1000亿日元（约74亿人民币）。年轻女性对经济的巨大贡献，令日本政府也不得不低头，对援交这一行为保持默许态度。

随着疫情对经济的冲击，援交业甚至也开始内卷，一些日本中年男性会在社交网络上遇到向其毛遂自荐的女生，被询问“您想不想要我的视频”。

同样因为疫情，日本女性面临了更大的压力。不仅因为援交市场受到影响，一些女生因为学校停课、外出限制被迫与男性同居，意外怀孕几率大大增加。

去年6月日本推特就出现了“初高中生的怀孕咨询急速增加”的热搜：日本熊本市慈惠医院一个月就收到了75期来自初中生、高中生的怀孕咨询，这还只是愿意去咨询医院的；神户市北区妇产医院“玛娜助产院”运营的公益热线“小小的生命之门”，从去年2月日本学校停课开始，则陡然多收到了许多十多岁怀孕少女的求助来电。

但归根结底，这样的困境一方面来自性教育的匮乏，一方面也源自日本高昂的生活成本。毕竟，如果有充裕的经济实力去享受性行为，谁愿意去卖春呢？